1999年我在刚成立的当当上买了一本书，在邮政局排队填汇款单汇的钱。两个多月后在我已经把这事忘干净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脏脏的包裹，拆开正是我买的那本《知识英雄》。此时已经是2000年初，这是次跨越世纪的网购。即使是当年的原始标准，这本书也不应该两个多月才到，这中间大概是哪出了错。我很想看这本书，但我生活的小城里的新华书店不卖，所幸作为初代网购用户，我还能在网上找到它。

我的当当初体验用糟糕来形容没任何毛病，但我毕竟读到了这本书。我很喜欢它，反复读了好多遍，对这些知识英雄们的故事烂熟在心心驰神往，畅想着有一天我也像这帮大牛一样，一副键盘闯世界，弹指间就搞出几个国民应用。后来发现我想多了，天赋不够努力来凑这句话不适用IT圈，祖师爷不给这碗饭吃，再努力也变不成天才程序员。不过那时的我也想不到后来一副键盘闯世界的也大都不是程序员，而是键盘侠们。

即使是无比简陋的当当网也让我的世界变平了一点点，无论是URL还是IRL，我很感谢当当。几年后，我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工作，我的老板正是知识英雄那本书里的主角之一。哦，这么说好像有点吹牛，他是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如果平行宇宙真的存在，另一个宇宙中的我最终没有收到那本知识英雄，也许人生轨迹会有些许的不同？

其实当当是我用的第二个电商站了，在这之前我已经在8848上买过几次书。这并不是后来叱诧风云风靡煤老板圈的8848手机，而是我们的初代网上书店，中国版亚马逊。8848的CEO王俊涛是半个写手，笔名老榕。97年戚务生带领的那支中国队在大连2比3输给卡塔尔告别了世界杯之路，这是我以及大部分80后孩子们追的第一届十强赛，刻骨铭心的记忆。比我更刻骨铭心的应该是老榕了，他带着孩子千里迢迢从福州飞到大连，期待见证历史。结果确实见证了，只是并不是我们期待的那种。

事后老榕发表在四通利方BBS的那篇《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感动了无数国人。但大部分人应该都跟我一样是在南方周末或其他纸媒上看到的这篇文章的转载。97年的时候别说个人互联网普及了，很多中小城市压根就没开通互联网，绝大部分地级市都是在1998年或1999年的5月17日(世界电信日)才开通的拨号上网服务。

这本书我为什么没选8848买，或者是因为他家当时没上这本书，或者是纯粹想体验一下一个新的网站，记不清了。那时的我对互联网上的未知充满了好奇，各种探索尝试和瞎鼓捣，如果那个时代的产品也玩追溯空投，我大概早发财了。

老榕的高光时刻是2001年的杭州。那几年每年互联网的大事件是知名创业者和金庸在西湖论剑，2000和2001年老榕连续两年，01年更是坐在了正对查先生的C位。老榕旁边坐的是马云，阿里巴巴当时主要做B端业务，属于当时大家还不怎么待见的东西，用后来VC圈黑话说就是这个赛道不够性感啊。那年他家日子也确实不好过，年初刚刚裁员了60%。但杭州主场这局是马老师张罗的，所以他还算捞到了一个凑合的位置，新浪的茅道临也坐了个陪同位。再远点是丁磊和张朝阳，就已经不在一张桌上了。那年的论剑主题是如何盈利，无论是搜狐网易新浪还是8848阿里巴巴都还没琢磨出靠谱的路数来，大家纷纷在做短信业务，付费订阅段子短信或突发新闻，或者是搞个特殊的短信让黑白屏上默认显示的中国移动变为非洲移动。大家大概认为老榕那里是最有可能先盈利的一个？毕竟卖货嘛，这是被验证了几千年的商业模式！

高光总是短暂的，8848早就挂了，从中剥离出来的my8848也挂了很久很久，多年后大家还发现原来8848这个数字都是错的。我们这个星球的最高点实际是海拔8840米。反而是老榕发表文章的四通利方bbs后面还活的好好的，这货在98年底改了个新名字，叫新浪。但它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有着满地理想主义极客和骚客的BBS。20年足够让大多数人和事都变好几茬，曾经的屠龙少年们也大都变成了自己原来想不到的那个样子，主动或被动。这都让我无比怀念那几年的互联网，那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小部落和“四通利方”。

起起落落本是常态，眼瞅着一个新的时代轮回又开启了。红衫把当年投资Youtube的memo做成了NFT卖掉，扭头把钱捐给了一个叫0xPARC的社区。红衫一定是懂江湖的，用我们的话说，这叫投名状。新一代的梦想家也纷纷启航了，这帮疯子们是瞄着把互联网甚至大部分行业都折腾个底朝天。能不能？多快能？我猜不到。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 Internet is fun again。